2018/08/07
2017年4月，名為巴哈-瑪（Baha Mar）的大型豪華度假村項目的一期工程終於開業。該項目位於加勒比島國巴哈馬，占地一千英畝，由中建美國（CCA）建造。全部完工後，它將包含幾家酒店，一座十萬平方英尺的賭場，一座高爾夫球場，以及水療中心、商店和餐館。當時的巴哈馬總理佩里·克利斯蒂（Perry Christie）出席了開業剪綵儀式並宣稱這是“巴哈馬和加勒比地區單一時間段內發生的最重大的經濟發展事件”[1]。
瑞士富豪與巴哈馬總理一拍即合
這家度假村原本由巴哈-瑪有限公司（Baha Mar Ltd.）經營，該項目總價值35億美元，其計劃始於克利斯蒂和億萬富翁薩爾基斯·伊茲米爾利安（Sarkis Izmirlian）的接觸。後者出生於瑞士，是一家花生業巨頭企業的繼承人。2005年左右，克利斯蒂說服前任業主將這片土地賣給伊茲米爾利安，後者找到資金並將建築工程承包給一家建築公司。然而，投資方之一的美國哈拉娛樂公司（Harrah’s Entertainment Inc.）在2008年經濟危機期間退出了該項目。之後，一大筆來自中國的投資彌補了資金缺口。不過，隨之而來的投資條件，卻對該項目未來的發展方向產生了重大影響。
中國資本見縫插針
中國建築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建”）的子公司中建美國接手了建設合同。前者是一家國有企業，也是世界第三大建築公司；它不但為項目投資1.5億美元，據報導還指引伊茲米爾利安（他投資了8.5億美元）從中國進出口銀行（Exim）獲得了24.5億美元的建築貸款[2]。中國進出口銀行是中國國務院下屬的國有銀行，旨在實施促進對外貿易、投資和發展援助的國家政策。據報導，中國進出口銀行的貸款條件是伊茲米爾利安不能更換建築公司，而且該工程要使用中國勞工。[3]此後，超過4000名中國建築工人參與了該項目。
根據新協定，度假村原本定於2014年12月開業。但問題很快出現並造成工期延誤，從而導致法律糾紛，繼續使項目拖延。很快，該項目在媒體口中就變成了“世界最大的大白象工程”。[4]2015年6月，巴哈-瑪有限公司（Baha Mar Ltd.）在美國特拉華州申請了破產保護，它指責中建美國的延期施工應為此負責，因為它已經雇傭了度假村員工且每月需支付約400萬美元的工資。但中建美國聲稱，延期錯在開發商及其管理不善。美國法院很大程度上駁回了破產申請，表示巴哈-瑪的未來應由巴哈馬最高法院決定。在這之後，巴哈馬法院指派了清算人員負責這一項目，中國進出口銀行也委託德勤公司（Deloitte & Touche）負責接收。據報導，伊茲米爾利安在給中國進出口銀行的一封信中抱怨道：“許多評論指出，接收方（德勤）出售巴哈-瑪的過程是不透明的，充滿障礙和違規行為，而且並未試圖最大化各方利益。”[5]由於巴哈-瑪和中建之間的合同是根據英國法律簽訂的，所以前者還向英國高等法院提交了索賠申請，要求中建支付1.92億美元賠償因違反合同而造成的損失。但是，在清算人員介入之後，這一訴訟也陷入停滯[6]。
周大福成新買家
因延期問題走上法庭之後，巴哈-瑪有限公司和伊茲米爾利安失去了對該項目的控制權。巴哈馬政府因為依賴中國投資，所以支援中國債權人，據報導還曾威脅要撤銷伊茲米爾利安的居留許可[7]。新一輪尋求投資的結果是，巴哈馬政府、中國進出口銀行和潛在買家經過多次談判達成協議，由巴哈馬政府牽線，讓香港周大福集團收購並經營該度假村。周大福計劃再為項目投資2億美元。周大福為香港的鄭裕彤家族所有，後者通過地產和珠寶業發家，六四鎮壓不久後曾大舉投資內地並大獲其利，因此周大福被認為是大陸當局的老朋友。另外該公司還投資了澳門的博彩業。 周大福和巴哈馬政府簽署的協議最初沒有透露給公眾，但之後被爆出條款對周大福非常有利，包括在指定時間內免除後者增值稅和財產稅，以及政府同意在未來八年內每年拿出400萬美元作為針對國際遊客的行銷支出。[8]
巴哈馬政府受國民批評
與周大福的交易隨後引起了一定程度的批評和爭議。一方面，伊茲米爾利安一直在批評這一交易——除了聲稱他的公司給出更高報價之外，還指出工期繼續拖延、遲遲不能開業和雇傭巴哈馬工人過少等問題。[9]此外在選舉前夕的五月份，當時的反對黨“自由國民運動（Free National Movement）”也用周大福對度假村的所有權來批評當時的執政黨。後來取代克利斯蒂當選為總理的休伯特·明尼斯（Hubert Minnis）曾在2017年3月許諾，如果當選他將會找一個“合格、值得尊重且信任巴哈馬人的購買者”，使得項目只使用巴哈馬工人。他還承諾會披露 巴哈-瑪交易（當時尚未披露）以及其他中國投資的合同細節[10]。
實際上，這一項目似乎從很早開始就對中巴兩國政府都很重要，不管是從政治還是經濟上來說。伴隨著中國對巴哈-瑪項目的投資，中國官員也高調出訪巴哈馬。 2009年9月，正是在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吳邦國訪巴期間，伊茲米爾利安、中國進出口銀行和中建簽署了協定——吳邦國當時是中國到訪過巴哈馬的最高級別官員。維基解密後來公佈的一份美國大使館電報顯示，針對這次訪問，美方做出了如下評論：
“中國人看來正致力於在財務上穩固控制諸如巴哈–瑪這樣的項目，這將對巴哈馬經濟造成重大影響，而巴哈馬聯邦政府則需要在接下來的許多年裡向中國償還利息。”[11]
投資令巴哈馬過度依賴中港資本？
該項目其實代表了中國資本非常重大的投資計劃。據報導，2011年中建同意參與之時，該度假村是中國公司在海外建設並部分擁有的最大的物業[12]。中資對巴哈-瑪項目的投資，也暗合了中國國有企業越來越重視在加勒比地區投資的趨勢。一些中國官員最近還把加勒比地區和海上絲綢之路聯繫起來，並宣稱中國的“一帶一路”資金也將用於加勒比國家。[13]也有人擔憂這種投資方式會加劇加勒比經濟依賴中國的風險。例如，像其他諸如此類的協定一樣，中巴2010年簽署的“雙邊投資協定”也包含了“投資者-國家爭端解決條款”——如果巴國政府政策變動影響到投資利益，這些條款將有可能允許中國投資者起訴政府[14]。
巴哈馬政府也認為該度假村對其經濟的影響非常重要，甚至期待通過旅遊業增長來獲得高達12％的GDP提升[15]。不過，儘管項目已經完成了97％，但由於項目拖延對經濟造成的潛在影響，巴哈馬的標準普爾信貸評級（Standard & Poor’s credit rating）遭到下調，現在距離垃圾級別只差一步。該項目原本打算只搞一次開幕式，但本文開頭提到的4月的開幕式距離選舉太近，被巴哈馬一些批評者稱為“恥辱開幕式”[16]，據稱出席的只有不用買票的進步自由黨（原執政黨）人士[17]。最近當選的新政府，選舉前曾嚴厲批評前政府對中國在巴哈馬投資的態度，那麼新政府今後處理巴哈-瑪項目的方法是否會有真正改變呢？值得注意的是，伊茲米爾利安出席了新總理的宣誓就職儀式。然而，新政府在6月下旬就已宣佈，鑒於該項目對巴哈馬經濟的影響，它打算將其推動完成。
建築工人權益被犧牲？
巴哈-瑪項目之所以引人矚目，是因為它突顯出涉及中國海外投資的潛在高層交易以及政治利益和衝突。此外，也有擔心認為，管理不善和不同投資者之間與衝突，也會影響到參與項目的工人。據報導，項目管理不善和延期已經給2000名工人造成了負面影響——他們是根據原定開業日期招聘而來的，本來要在度假村工作，卻在2015年10月被解雇。據報導，巴哈馬當地工人最終得到了工資和遣散費的補償，但截至2017年4月，還有約200名外國雇員（主要是管理和專業技能職位）沒有得到任何補償。巴哈馬最高法院後來裁定，他們應得到包括工資、小費、福利和生活費在內的賠償款，但其債權人順位排在中國進出口銀行之後[18]。
另外，2017年9月該度假村又遭到新的批評——在伊爾瑪颶風到來之前，度假村的客人被要求撤離，但卻要自尋新的庇護所。儘管位於颶風帶上，但該度假村並沒有對此進行適當的建設規劃，以至於無法保證客人安全。
這一尚未完工的度假村（後續計劃包括在2017年和2018年建成更多酒店並陸續開業），現在要面對一個可能對中國投資更多持批評態度的政府，而中國政府也改變了對某些類型海外投資的態度，包括禁止投資博彩行業和限制投資酒店行業。因此，巴哈-瑪和類似項目的未來[19]，被其雇用的工人的未來，以及中國投資對巴哈馬經濟的影響，或許都還是未知數。
2017年10月
[1]Mimi Whitefield. Long-delayed Bahamas resort Baha Mar will begin receiving paying guests soon. 28th April 2017. Miami Herald. http://www.miamiherald.com/news/business/international-business/article…
[2]John Lippert and Dawn McCarty. The Ghosts of Baha Mar : How a $3.5 Billion Paradise Went Bust. 4th January 2016. Bloomberg. 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16-01-04/the-ghosts-of-baha-m…
[3] Ibid
[4]Michael Bow. Baha Mar: The hotel that threatens to bankrupt the Bahamas. 9th January 2016. Independent. http://www.independent.co.uk/news/business/analysis-and-features/baha-m…
[5]Mimi Whitefield. When will stalled Bahamian mega-resort project Baha Mar be completed? 11th April 2016. Miami Herald. http://www.miamiherald.com/news/business/international-business/article…
[6]Bow. Baha Mar: The hotel that threatens to bankrupt the Bahamas.
[7]The Economist. No dice: The bankruptcy of a big resort buffets the Bahamas 23rd January 2016. https://www.economist.com/news/americas/21688935-bankruptcy-big-resort-…
[8]Steven Stradbrooke. Baha Mar sale includes tax holiday, gov’t marketing spending. 1st May 2017. CalvinAyre.com https://calvinayre.com/2017/05/01/casino/bahamas-govt-baha-mar-sale-agr…
[9] BMD Holdings Ltd. Is Baha Mar a ‘Potemkin Hotel’? 5th March 2017. From: https://www.prnewswire.com/news-releases/is-baha-mar-a-potemkin-hotel-3…
[10] Taneka Thompson. Fnm Pledge on Baha Mar Sale. 13th March 2017. http://www.tribune242.com/news/2017/mar/13/fnm-pledge-baha-mar-sale/
[11] US embassy cables: US fears Chinese investment in Bahamas: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us-embassy-cables-documents/225201
[12]Lingling Wei and Alexandra Berzon. Chinese Firms Get Their Day in the Sun. 16th February 2011.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https://www.wsj.com/articles/SB10001424052748703312904576146520512195278
[13] Jared Ward. Making sense of China’s Caribbean Policy. 21st July 2017. China Brief Volume 17: Issue 10. https://jamestown.org/program/making-sense-of-chinas-caribbean-policy/
[14] Marvin Coleby. Challenge or Opportunity? State-owned Chinese Investment in the Caribbean. 23rd September 2016. Curacao Chronicle. http://curacaochronicle.com/columns/challenge-or-opportunity-state-owne…
[15]Bow. Baha Mar: The hotel that threatens to bankrupt the Bahamas.
[16]Whitefield. Long-delayed Bahamas resort Baha Mar will begin receiving paying guests soon.
[17] The Free National Movement. Dr. Hubert Minnis on Disclosed Baha Mar Documents. 1st May 2017. From: http://www.thebahamasweekly.com/publish/bahamian-politics/Dr_Hubert_Min…
[18]Whitefield. Long-delayed Bahamas resort Baha Mar will begin receiving paying guests soon. Neil Hartnell. Baha Mar Expats Make ‘PR’ Warning. 14th June 2017. Tribune242. http://www.tribune242.com/news/2017/jun/14/baha-mar-expats-make-pr-nigh…
[19]CCA is currently constructing and is owner of THE POINTE, another major recreation and entertainment complex in the Bahamas.x in the Baham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