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2/18
錢本立
目前，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以下簡稱“一帶一路”）前景黯淡。英國《金融時報》在2018年7月發表的一篇文章指出，自2013年以來，中國在66個“一帶一路”國家中投資的1674個基礎設施項目，有234個遇到了困難。[1]最近一個引人注目的問題發生在馬來西亞——新當選的總理馬哈蒂爾·穆罕默德正式訪問北京後取消了雙方價值200億美元的東海岸鐵路項目。[2]
馬哈蒂爾的主要目的可能是迫使中國做出更多讓步，而不是退出“一帶一路”；但他關於“新殖民主義”的講話[3]確實反映了“一帶一路”國家普通民眾的擔憂：巨額債務，不受管控的跨國公司，幕後交易，對資源和環境的掠奪，當地社區的流離失所等等。世界各地的進步人士也一直對這些問題持有批評，去年在香港舉行的“‘一帶一路’和‘金磚國家’人民論壇”就是例子[4]。然而，這些批評往往集中在“一帶一路”對其他國家造成的不利影響，而忽視了它在中國國內的影響——其中包括腐敗、國內財政緊張、仇外情緒出現等等。
與以往的殖民主義或帝國主義國家不同，中國的普通民眾似乎並沒有受益于本國的擴張戰略，而且還會成為中國統治階級全球野心的受害者。但在進入這些議題之前，應先討論一下中國共產黨（以下簡稱“中共”）開展“一帶一路”的動機。
中國資本主義不可避免的道路
資本必須產生利潤，這是資本主義的金科玉律。“一帶一路”開始之時，中國經濟已經經歷了三十多年的高速增長，國家和私人資本家都積累了大量資本。以中國外匯儲備為例，1980年12月僅為22.62億美元，但到了2014年6月，已經猛增到39932.13億美元。[5]
上圖：2008到2018年中國外匯儲備變化圖（來源：中國人民銀行）
其實，由於國內市場規模有限，再加上一些其他考慮（比如為了確保能源和資源供應），中國政府早在上世紀末就已經開始推動全球投資。1999年，政府啟動了“走出去戰略”，以促進中國海外投資。效果是顯著的。根據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UNCTAD）公佈的統計資料，2000年中國大陸對外直接投資（OFDI）僅為9.16億美元，但到了宣佈“一帶一路”的2013年，這一數字已急劇增加到1078.44億美元，2017年則達到1246.3億美元。而且這還不包括金融投資。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作為中國對外投資的重要管道，香港的資料是分開統計的，其在2014年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1240.96億美元。[6]
俄國馬克思主義者布哈林在其著作《帝國主義和世界經濟》一書中指出，資本主義發展有兩種趨勢。一是國際化趨勢，推動資本在全世界尋求新的投資、市場、資源和廉價勞動力。二是國家化趨勢——資本在全球競爭中會向母國尋求幫助和保護，甚至成為國家資本主義公司。[7]中國的資本主義發展也不例外：一方面向海外擴張，另一方面對外直接投資大部分來自國有企業（SOEs）——直到2012年，私營企業在這方面的份額也從未超過10％[8]。在這兩個趨勢之下，出現一個國家戰略來整合巨額對外投資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在中國政府的官方宣傳中，“一帶一路”有五個主要目標：政策溝通，道路聯通，貿易暢通，貨幣流通，民心相通。直白地講就是：與“一帶一路”國家簽署經濟協議，進入新的市場; 促進中國投資; 確保食品、資源和能源的供應; 出口中國的產品和服務; 提升人民幣作為全球貨幣的地位;以及增強中國軟實力。[9]這些目標與其他大國的追求相比並非野心勃勃，但卻在實現過程中發生了變異，以至於產生了計畫之外的後果。
變異的議程
“一帶一路”的出臺，首先就是一個倉促之舉。“一帶”（絲綢之路經濟帶）和“一路”（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這兩個概念，是2013年習近平訪問哈薩克斯坦（9月）和印尼（10月）時首次提出的。僅僅過了一個月，中共中央全體會議就正式宣佈其為國家戰略。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黨和政府之內是否有過廣泛討論都值得懷疑，更不用說仔細研究可能的負面影響和隨之而來的阻力。
習近平2012年11月成為中共總書記，在此之前他在黨內只能算是一個平庸人物——當然，這可能也是前代領導人選擇他來接班的原因之一[10]。為了鞏固權力，習近平和他的追隨者需要儘快炮製出響亮的政治和經濟成就。“一帶一路”的提出無疑也帶有這種目的。實際上，一些主要項目在2013年之前就已經開始談判或動工了。例如，中巴經濟走廊的規劃始於穆沙拉夫當政期間[11]; 而瓜達爾港的建設協定，則早在2001年就由朱鎔基簽署，一期工程也在2006年完成[12]。將這些現成的海外項目打包在一起，安上閃亮的新名頭，無疑是習近平獲得“政績”的快捷方式。
隨著習近平力權力和權威的擴大，“一帶一路”也獲得了越來越多的資源。中國國家開發銀行和中國進出口銀行是其主要資金來源。前者在2017年承諾將在三年內提供2500億人民幣的專項貸款[13]; 而後者的相關未償還貸款截至2018年第一季度則已達到8300億人民幣[14]。但資金來源並不止這些。2014年中國政府承諾投資400億美元建立國有的絲路基金，為“一帶一路”項目提供投資；2017年習近平又承諾追加145億美元[15]。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IIB）也承諾為“一帶一路”提供資金；根據2014年簽署（並於2015年12月生效）的協定，該銀行初始資本為1000億美元。[16]中國銀行也為“一帶一路”發行過四輪國際債券，總價值超過100億美元。[17]
如此快速增長的海外投資，其效果和盈利性卻令人懷疑。實際上在2017年，政府不得不採取一系列措施來加強監管，其中包括引入更嚴格的制度來審核國有企業的海外投資[18]。財政部也發佈了《國有企業境外投資財務管理辦法》，旨在控制金融風險[19]。
在“一帶一路”提出的最初幾年，體制內的學者——如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的黃益平[20]和中國社會科學院的張蘊嶺[21]，仍然會發出批評和警告的聲音。但隨著“一帶一路”與習近平執政成績的關聯越來越緊密，這些聲音也逐漸消失。2017年，中共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甚至將“一帶一路”寫入了黨章。[22]換言之，習近平個人崇拜的構建，使得對“一帶一路”的懷疑和挑戰成為了禁忌，政府和金融機構也只能對相關項目大開綠燈。
腐敗的溫床
馬來西亞[23]、吉爾吉斯斯坦[24]等國都已爆出“一帶一路”相關的腐敗醜聞。在國內，輕鬆上馬的項目和巨額資金同樣為中國官員提供了自肥腰包的大好機會。根據中國最高人民檢察院網站的文章，在“一帶一路”項目決策、審批、征地和物資採購過程中都出現了腐敗現象。[25]
2017年，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四局局長曹白雋被開除黨籍，並受到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調查。他曾參與中國與非洲國家的農業合作，負責與相關政府高級官員聯絡。這些項目後來也納入了“一帶一路”，而官方公告則稱，曹白雋參與了與其職務相關的營利性活動並獲得了報酬，但未提供詳細資訊。[26]
還有傳言稱，前中央政治局委員兼重慶市委書記孫政才，曾將10億人民幣的“一帶一路”資金撥給其情婦在香港的空殼公司——這也成了其政治對手使他落馬的罪名之一。[27]
由於中國的反腐運動並不透明性，加上當局努力維護“一帶一路”的形象，所以外界很難獲得相關腐敗的細節或驗證謠言。不過，自2013年以來，中國國有企業已有170名高級管理人員遭到起訴。[28]國有企業是參與“一帶一路”項目的主力，如此多的高管出現問題，很難讓人相信沒有涉及“一帶一路”。美國《外交政策》雜誌發表的一篇文章描述了中國國有企業的腐敗方式：
......在與東道國達成協議後，資金會直接轉入中國國有企業的國內銀行帳戶，項目使用的建設材料通常也來自中國。這是北京在非洲廣泛使用的模式：高層對項目點頭之後，政策性銀行將予以資金支持，具體實施則交由國家或省級國有企業，但相關的政治和金融風險評估或市場調查通常只是做做樣子，甚至完全不做。
雖然項目的大部分資金永遠不會離開中國，但購買大量設備和材料——如鋼鐵、混凝土和木材等，為各種類型的腐敗提供了充足機會。事實上，由於一些國家的商業和監管環境存在系統性腐敗，中國公司也只能通過賄賂來獲得必要的當地支持。腐敗的方式還包括回扣，賄賂貸款官員，虛報採購訂單和採購低價建築材料等......[29]
國內財政不足
即使不計算腐敗，到目前為止“一帶一路”也是使國家賠錢而不是盈利。大多數基礎設施項目都是長期投資，雖然可以出口中國生產的產品——鋼鐵、混凝土和機械等，但也是通過中國提供的貸款來支付。此外，有些時候中共更希望控制“一帶一路”國家的公路、鐵路或港口，而不是收回投資和利潤——斯里蘭卡的漢班托塔港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30]
也有異見人士認為，中國的統治階級成員把“一帶一路”當成了洗錢手段[31]，甚至有可能是在故意將國家財富轉移海外，以備中共政權崩潰後有條後路[32]。
這些陰謀論同樣是難以驗證的。不過，中國政府確實有譴責一些私營企業將資產轉移到海外的行為。[33]
最著名的例子就是中國前首富王建林創立的萬達集團。在過去幾年中，王建林出售了萬達80％的國內資產，並在海外收購了價值超過2500億人民幣的資產。[34]萬達的這一戰略最終激怒了中國政府。2017年，王健林被迫做出“把主要投資放在中國”的決定[35]；截止到2018年初，萬達已出售了價值2000億人民幣的海外資產[36]。
在海外投資過多不可避免地加劇了國內的財政不足，而且不利影響已經出現。
去年9月，湖南省耒陽市的一群學生家長組織了一場抗議活動，其中一名父親被員警強行帶走後，他上小學的女兒痛哭的視頻被傳到網上，在短時間內引發了社交媒體的震驚（但很快被審查機器全面刪除）。
引發抗議的直接原因是湖南省政府要求限制班級學生人數，缺乏公共教育資源的耒陽政府於是強制1萬多名小學生轉去一家私立學校——後者費用更高，宿舍也因剛剛裝修完而存在甲醛超標問題。[37]
上圖：耒陽抗議的視頻截圖（圖片來源：YouTube[38]）
這一事件是中國國內財政困境的縮影。根據《華爾街日報》的一篇文章，耒陽的政府未償還債務到2017年底已達24.64億人民幣，是其財政年收入的111％。[39]因此政府在教育、醫療和社會福利方面的支出難免會受到影響。另一篇文章就指出，2017年該市一般公共預算累計完成221696萬元，同比下降18.36%；截至2018年5月31日，市財政收入累計完成80726萬元，同比下降15.35%。財政疲軟導致公立學校教師工資偏低，於是出現師資不足——這也是班級學生超額的原因之一。[40]
耒陽的情況只是冰山一角。反應國內財政缺口的例子還有很多，比如黑龍江省的養老保險赤字[41]和各地退伍軍人因不滿福利待遇而組織的抗議[42]。
此外，為了遏制財政不足引起的社會動盪，中共在維穩方面的花費也越來越多，2017年已經占到政府支出的6.1％，相當於1960億美元。[43]我們也可以假設，如果“一帶一路”的一些資金沒有投入海外，而是用於在國內建設公立學校和增加教師工資，那麼耒陽的抗議活動就不會發生，調遣員警鎮壓抗議的維穩費用自然也可省下。因此，即使從統治階級的角度考慮，不顧國內大肆投資海外也並非明智之舉。
軍備競賽與“戰狼”崛起
在海外投資承建大型建設和基礎設施項目，意味中國政府需要做出巨大投入來保護其資產和人員。海盜、地方軍閥和中國的競爭對手都可能是威脅因素。[44]比如，為了遏制中國，美國奧巴馬政府早在2012年就提出了所謂的“重返亞太（pivot to Asia）”戰略，其中包括計畫將60％的美國海軍力量重新部署到該地區。因此，軍事建設，尤其是一支現代化的藍水海軍，就成了中國海外戰略的必要條件。
目前的情況是中國已經建成了世界第二大的海軍（以噸位計算）。它在過去十年中建造了100多艘水面戰艦和潛艇，使海軍現役艦艇數量達到了317艘，甚至超過了美國海軍的283艘。[45]而且這一勢頭並沒有減速的跡象。在撰寫本文時，中國在建的主力艦至少包括兩艘航空母艦和八艘055型“超級驅逐艦”——後者的噸位實際上已經達到了美國巡洋艦的標準。
上圖：中國海軍第一艘航母遼寧號在編隊訓練。（圖片來源：紐約時報，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
雖然中國海軍的總體技術水準和戰鬥經驗仍然落後于美國海軍，但其巨大的規模已經讓北京擁有了在爭議水域展示強硬姿態的自信。其在南海建造人工島嶼以及圍繞這些島嶼引發的海上對峙就是例子。[46]
中國的軍事建設和強硬態度不可避免地加劇了該地區的軍備競賽。2017年韓國的國防開支增加了4％，達到創紀錄的365億美元。日本的國防預算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436億美元，首相安培晉三還宣佈修訂憲法第9條（即“放棄發動戰爭的權利”）的最後期限為2020年。[47]同樣處於該地區的印度、臺灣、澳大利亞和越南也在加強軍力。[48]
當然，美國的反應是最強烈的。2018年5月，美國太平洋司令部改名為印度-太平洋司令部，有分析認為這正是為了遏制中國在該地區的影響力。特朗普政府繼續執行了前任政府計畫的海軍力量轉移——現在接近60％的美國海軍水面艦艇和超過60％的潛艇已處於印度-太平洋司令部麾下。[49]
作為該地區和世界最大的霸權主義力量，美國當然要首先為這一輪軍備競賽負責。但我們也必須認識到，中國為了挑戰甚至取代美國的地位而大肆擴張軍力，實際上也大大增加了戰爭的風險。
如果北京繼續實施擴張戰略，就必須在軍事建設上投入更多資金來保護其海外利益。然而，在目前的經濟形勢下，進一步增加軍費開支意味著要削減教育、社會福利或其他公共支出，結果無疑會導致更多群體性事件。
上圖：2000-2016年中國軍費（單位：十億美元）及其占GDP比例的變化。（來源：世界銀行）
另一方面，中國的海外擴張也是中共民族主義宣傳的重要內容。最近有兩部熱門電影——《戰狼2》（2017年）和《紅海行動》（2018年），主線劇情都是中國士兵維護中國在非洲的國家利益。前者包括這樣一個場景：為了保護中國公民，中國海軍驅逐艦發射巡航導彈攻擊了位於某主權國家領土內的目標，而且影片中該國並未與中國處於交戰狀態。後者的故事則是中國派遣海軍特種部隊前往發生政變的某國展開軍事行動
《人民日報》稱讚《戰狼2》向世界展示了“中國式超級英雄”，並“喚起了許多人的愛國熱情”。[50]許多企業、政府部門、學校等機構都組織員工或學生集體觀看這部電影，有時甚至是強制性的。以至於該片成為了2017年全球票房收入第八高的電影，達到8.74億美元。[51]
上圖：在中國社交媒體上，有人發帖稱自己單位組織員工觀看《戰狼2》，並要求強制參加。
有趣的是，反對這種民族主義狂熱主義的人們也開始在社交媒體上把親共的民族主義者譏諷為“戰狼”。例如，在英國保守黨年會上打斷批評中國政府講話的中央電視臺記者[52]，就被線民戲謔地稱為“狼戰士型記者”。[53]
然而，一些非官方的“戰狼”言論往往過於極端（比如在網上叫囂“核平”日本或臺灣），與“一帶一路”試圖打造的和平形象截然相反，無疑也另中共陷入外交被動之中。此外，如果習近平沒能堅持他所承諾的強硬立場，“戰狼”的憤怒還可能會指向中國政府。
民族主義必然會導致仇外心理，而且往往難以控制，這是中共要面臨的另一個困境。為了實現加強軟實力的目標，中國招收了大量來自“一帶一路”國家的留學生。2017年，這些學生已達31.72萬人，占在華留學生總數的64.85％。[54]他們享受比中國本土學生更好的福利，例如有更多獎學金[55]、更好的宿舍條件[56]和更多的學習資源[57]。這種“友邦優先”的政策反而令“戰狼”們格外排斥來自“一帶一路”國家的在華人士。例如，去年社交媒體就有很多言論指責來自非洲的留學生是中國愛滋病病例大增的主因。[58]
“一帶一路”樞紐處的種族清洗
按照官方宣傳，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是“絲綢之路經濟帶（一帶）”的前沿和樞紐，北京也承諾“一帶一路”將為新疆帶來繁榮。[59]從經濟資料來看，這一目標確實有所實現。比如，2012至2016年間，新疆年均GDP增長率為9.3％，高於全國水準[60]；2017年，新疆的固定資產投資為全國最高，有超過5萬家公司在該區成立或設立分支。[61]
但是，對於新疆的少數民族來說，卻又是另一番景象。最近，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辦事處（OHCHR）審查了一份人權組織提交的報告，其中譴責中共在新疆設立集中營關押多達一百萬的穆斯林人口，引發世界譁然。[62]這份報告還稱：
......政府部署了軍事化安保措施、入侵式警力和社區監督，還使用了“大資料分析”技術; 數十萬人強迫進入“再教育營”; 少數民族的語言、文化和宗教受到嚴格限制......
新疆實施這些歧視性安保措施是中共最高層的決定：中共總書記和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2014年5月宣佈開展全國反恐運動，但重點是在西部地區。習近平曾表示，為了“嚴厲打擊暴力恐怖活動”，中國必須“大力提高群防群治預警能力，築起銅牆鐵壁、構建天羅地網”。新疆的地區穩定和國家控制對於“一帶一路”的成功至關重要，因為此地是中國與中亞、南亞、歐洲和中東的貿易和投資的主要陸上樞紐。早在2009年，中國就開始在新疆廣泛建設安保基礎設施；2016年習近平任命陳全國為新疆黨委書記之後，建設速度更是大大加快。[63]
為了回應這份報告和相關的國際批評，中共發起了一系列公關活動，試圖粉飾“再教育營”。2018年9月，外交部長王毅在紐約表示，新疆2000萬人民支援政府採取的措施，因為這讓他們感到安全，晚上“可以睡個好覺”。[64]《環球時報》主編胡錫進也在自己的社交媒體帳戶發佈視頻描繪“再教育營”中維族婦女的“幸福生活”。[65]該報的另一篇文章則描述了營內生活的更多好處：有工作，有體面的收入，可以脫貧，有整潔的宿舍等。[66]然而，中國社交媒體上卻有人將這些公關活動與奧斯威辛集中營入口處那句著名口號聯繫起來——“Arbeit macht frei”，即“工作讓你自由”。[67]
近年來新疆的暴力和恐怖主義事件的確有所增加，但主因是資本主義發展造成的穆斯林社區流離失所以及中共推行的漢化政策——比如用工作和教育機會為籌碼迫使少數民族放棄自己的語言、文化和宗教。[68]
就像中國其他地區的漢族民眾反抗土地掠奪和強拆一樣，新疆的少數民族也是在保衛自己的家園。後者的反抗往往更加激烈和堅定，導致北京必須採取更殘酷的鎮壓。然而，新疆也是中國21世紀威權主義的試驗場。許多曾首先在該地區使用的獨裁手段，比如大資料技術、面部識別、虹膜識別和手機掃描器等[69]，後來都出現在了中國其他地區。因此，如果將來其他省份出現類似的“再教育營”，也是不足為奇的。
新疆的現狀表明，在中國的統治者眼中，為了實現“一帶一路”的“偉大目標”，普通民眾的利益是可以犧牲的。任何有良知的人都必須承認，任何經濟成就或國家利益都不能為這些暴行開脫。
結論
根據新華社報導，2017年“一帶一路”取得了76項重大成就和270多項具體成果，其中包括各種國際條約、合作、項目、投資和援助。[70]2018年是“一帶一路”五周年，中共宣傳機器同樣炮製了很多讚美文章。但是，這些宣傳卻幾乎沒有提及“一帶一路”給中國人民帶來的好處，也沒有發佈“一帶一路”促進就業、外匯儲備或國內生活水準增長的相關資料。雖然不能因此得出結論說“一帶一路”沒有產生任何積極的國內影響，但今天中國的現實——經濟困境、社會不穩、對內鎮壓加劇等，已經表明“一帶一路”並沒有推動國家走向光明的方向。
[1]Kynge, James. China’s Belt and Road difficulties are proliferating across the world, The Financial Times, July 9, 2018. https://www.ft.com/content/fa3ca8ce-835c-11e8-a29d-73e3d454535d.
[2]Mukherjee, Andy. No Chinese Belt, Road or Bedrooms for Mahathir’s Malaysia,The Washington Post, August 28, 2018.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business/no-chinese-belt-roador-bedrooms….
[3]News clip. Mahathir warns China against 'new version of colonialism', The Financial Times, August 28, 2018. https://www.dailymotion.com/video/x6sile8
[4]Lee, Robin. A People’s Forum on OBOR and BRICS meets in Hong Kong, Borderless Movement, September 5, 2017. https://borderless-hk.com/2017/09/05/a-peoples-forum-on-obor-and-brics-….
[5]Trading Economics website. China Foreign Exchange Reserves 1980-2018.https://tradingeconomics.com/china/foreign-exchange-reserves.
[6]UNCTAD website. http://unctad.org/en/Pages/DIAE/World%20Investment%20Report/Annex-Table….
[7]Bukharin, Nikolai. Imperialism and World Economy. https://www.marxists.org/archive/bukharin/works/1917/imperial/index.htm.
[8]Alon, I; Wang, H; Shen, J; Zhang, W. Chinese state-owned enterprises go global, Journal of Business Strategy, November 18, 2014. https://www.researchgate.net/publication/270509338_Chinese_state-owned_….
[9]Borderless Movement. China’s Overseas Expansion: An Introduction to its One Belt, One Road and BRICS Strategies, 2017. https://drive.google.com/file/d/1XohOL_srTM9JJbWZogeKgbjdFUMNodth/view.
[10]Agency Staff. NEWS ANALYSIS: Xi Jinping’s stunning power grab means all bets are off, Business Day, March 12, 2018. https://www.businesslive.co.za/bd/world/asia/2018-03-12-news-analysis-x….
[11]Zaman, Qamar. Politicians hit out at 'unfair' Pakistan-China Economic Corridor, The Express Tribune, April 22, 2015. https://tribune.com.pk/story/874049/politicians-hit-out-at-unfair-pakis….
[12]Anonymous. Gwadar Port: 'history-making milestones', Dawn, April 14, 2008. https://www.dawn.com/news/297994/gwadar-port-history-making-milestones.
[13]新華社。國開行：用三年左右落實2500億元“一帶一路”專項貸款，2017年6月1日。http://www.xinhuanet.com/fortune/2017-06/01/c_1121071832.htm.
[14]王恩博。中國進出口銀行支援“一帶一路”建設貸款餘額超8300億元，中國新聞網，2018年6月14日。http://www.chinanews.com/fortune/2018/06-14/8538239.shtml.
[15]Chen, Yawen. China pledges $124 billion for new Silk Road as champion of globalization, Reuters, May 14, 2017.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china-silkroad-africa/china-pledges-….
[16]Zheng, Yangpeng. Multination Asian bank plans capital of $100 billion, China Daily, June 30, 2014. http://www.chinadaily.com.cn/china/2014-06/30/content_17623234.htm.
[17]中國銀行。中國銀行成功發行32億美元“一帶一路”主題債券，2018年4月11日。http://www.bankofchina.com/aboutboc/bi1/201804/t20180411_11961564.html.
[18]Xinhua News Agency. China toughens auditing of overseas investment by State-owned companies, China Daily, May 09, 2017. http://www.chinadaily.com.cn/business/2017-05/09/content_29268184.htm.
[19]Yao, Kevin; Jourdan, Adam. China issues rules to curb state firms' overseas investment, Reuters, August 2, 2017.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china-economy-soe-idUSKBN1AI1BO.
[20]黃益平。“一帶一路”不要成為國際版西部大開發，新華網，2015年8月11日。http://www.hqrw.com.cn/2015/0811/33531.shtml. Accessed in October 19, 2018.
[21]張蘊嶺。以“一帶一路”戰略促互利共贏，中國社會科學網，2015年1月28日。http://www.cssn.cn/dybg/gqdy_gqcj/201501/t20150128_1495047.shtml. Accessed in October 19, 2018.
[22]Xinhua News Agency. "Belt and Road" incorporated into CPC Constitution,The Xinhua Net, October 24, 2017. http://www.xinhuanet.com/english/2017-10/24/c_136702025.htm.
[23]Bristow，Michael。“一馬基金”洗錢案涉中國因素，馬中關係微妙轉變，BBC，2018年7月16日。https://www.bbc.com/zhongwen/simp/world-44817356.
[24]博訊新聞網。吉爾吉斯前總理被控參與中國公司腐敗案遭調查，2018年6月1日。https://www.boxun.com/news/gb/intl/2018/06/201806012035.shtml.
[25]正義網。加強國際反腐合作讓"一帶一路"成為廉潔之路，2017年5月19日。http://www.jcrb.com/anticorruption/jrt/ffjrtd146_46465/index.html.
[26]多維新聞。曹白雋被查牽出中國非洲糧倉，北京反腐又臨新陣地，2018年1月6日。http://news.dwnews.com/global/news/2018-01-06/60033883.html.
[27]甄樹基。孫政才被指假借一帶一路10億公款養情婦，RFI，2017年9月19日。http://cn.rfi.fr/%E4%B8%AD%E5%9B%BD/20170919-%E5%AD%99%E6%94%BF%E6%89%8….
[28]中國新聞網。十八大以來國企落馬官員三特徵：雙高、雙低與雙多，2018年3月30日。http://www.chinanews.com/sh/2018/03-30/8479606.shtml.
[29]Eisenman, Joshua; Stewart, Devin. China’s New Silk Road Is Getting Muddy, Foreign Policy, January 9, 2017. https://foreignpolicy.com/2017/01/09/chinas-new-silk-road-is-getting-mu….
[30]Abi-Habib, Maira. How China Got Sri Lanka to Cough Up a Port, TheNew York Times, June 25, 2018. https://www.nytimes.com/2018/06/25/world/asia/china-sri-lanka-port.html.
[31]陳破空。一帶一路，竟深藏一層不可告人目的，博訊新聞網，2018年4月27日。https://www.boxun.com/news/gb/pubvp/2018/04/201804270354.shtml.
[32]曾節明。習近平狂搞“一路一帶”，用心何在？，博訊新聞網，2017年6月6日。https://www.boxun.com/news/gb/pubvp/2017/06/201706061337.shtml.
[33]馬蓉。中國對外投資整體健康，但有極少數企業趁機向境外轉移資產，2018年8月10日。
[34]作者未知。萬達王健林2500億海外掃貨，680億國內甩賣背後…，搜狐，2017年7月20日。http://www.sohu.com/a/158708849_467129.
[35]劉旭明。王健林海外投資“急刹車”，聯合早報，2017年7月24日。https://www.zaobao.com.sg/znews/greater-china/story20170724-781326.
[36]新浪財經。短短半年，萬達拋售了2000億海外資產！，2018年1月20日。http://finance.sina.com.cn/china/2018-01-20/doc-ifyqtwzv2258893.shtml.
[37]Zhuang, Pinghui. Hundreds clash with police amid protests over school campus switch in China, South China Morning Post, September 2, 2018. https://www.scmp.com/news/china/politics/article/2162435/hundreds-clash….
[38]突發新聞。湖南耒陽家長因抗議與警方爆發衝突46人一度被拘押，YouTube，2018年9月2日。https://www.youtube.com/watch?v=VWE9CjVtFeo.
[39]Deng, Chao. A Broke Chinese City Is Raked Over the Coals by Furious Citizens,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September 3, 2018. https://www.wsj.com/articles/how-a-chinese-citys-debt-woes-sparked-loca….
[40]王峰。耒陽“超大班額”爭議背後：地方財政疲軟如何履責義務教育，介面，2018年9月8日。https://www.jiemian.com/article/2455031.html.
[41]吳為。13個地區養老金支付能力不足1年，黑龍江虧空超200億，新浪財經，2017年12月10日。http://finance.sina.com.cn/china/gncj/2017-12-10/doc-ifyppemf6155976.sh….
[42]儲百亮。中國多地爆發退役軍人抗議活動，紐約時報，2018年6月26日。https://cn.nytimes.com/china/20180626/china-veterans-protests/.
[43]Chin, Josh. China Spends More on Domestic Security as Xi’s Powers Grow,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March 6, 2018. https://www.wsj.com/articles/china-spends-more-on-domestic-security-as-….
[44]黃燁。“一帶一路”防務成本，國際金融報，2015年4月6日。http://paper.people.com.cn/gjjrb/html/2015-04/06/content_1550493.htm. Accessed in October 19, 2018.
[45]Myers, Steven. With Ships and Missiles, China Is Ready to Challenge U.S. Navy in Pacific, The New York Times, August 29, 2018. https://www.nytimes.com/2018/08/29/world/asia/china-navy-aircraft-carri….
[46]Apps, Peter. How Beijing is winning in the South China Sea, The Japan Times, April 5, 2018. https://www.japantimes.co.jp/opinion/2018/04/05/commentary/world-commen….
[47]Pham, Peter. The Arms Race in the South China Sea, Forbes, December 20, 2017. https://www.forbes.com/sites/peterpham/2017/12/20/the-arms-race-in-the-….
[48]Sengupta, Kim. An arms race is building between China and its neighbours as the world focuses on Trump and North Korea spat,Independent, January 17, 2018. https://www.independent.co.uk/news/world/asia/asia-arms-race-china-japa….
[49]Anonymous. US Navy to have 60% surface ships in Indo-Asia Pacific region, The Economic Times, July 12, 2018. https://economictimes.indiatimes.com/news/defence/us-navy-to-have-60-su….
[50]作者未知。《戰狼2》：橫掃中國票房的民族主義動作片，BBC，2017年8月5日。https://www.bbc.com/zhongwen/simp/chinese-news-40840840.
[51]Wikipedia. Wolf Warrior 2.https://en.wikipedia.org/wiki/Wolf_Warrior_2.
[52]作者未知。央視記者孔琳琳在英國論壇涉打人引發的三大爭議，BBC，2018年10月2日。https://www.bbc.com/zhongwen/simp/world-45717070.
[53]中國數字時代。【網路民議】戰狼型女記者來了，2018年10月1日。https://chinadigitaltimes.net/chinese/2018/10/%E3%80%90%E7%BD%91%E7%BB%….
[54]胡浩。“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來華留學人數持續增加，新華網，2018年4月30日。http://www.xinhuanet.com/2018-04/30/c_1122764886.htm.
[55]騰訊評論。“補貼外國留學生9萬”就是教育先進？，2014年9月3日。http://view.news.qq.com/original/intouchtoday/n2905.html.
[56]紙上建築。中國高校給留學生超國民待遇：別太過分！，看中國，2018年7月13日。https://www.secretchina.com/news/gb/2018/07/13/864436.html.
[57]朱三景。在華外國留學生的特殊待遇，在宿舍優越，僑報網，2018年7月17日。http://www.uschinapress.com/2018/0717/1136907.shtml.
[58]新加坡頭條。黑人留學生放縱傳染愛滋病！大學輔導員憤怒：黑人留學生在中國玩弄大量女學生！，2018年7月5日。https://toutiaosg.com/%E9%BB%91%E4%BA%BA%E7%95%99%E5%AD%A6%E7%94%9F%E6%….
[59]Tan, Valarie. Beijing hopes 'One Belt, One Road' will deliver peace, prosperity to Xinjiang, Channel News Asia, June 13, 2017. https://www.channelnewsasia.com/news/videos/beijing-hopes-one-belt-one-….
[60]Qian, Ding. China Cares: Xinjiang witnesses remarkable GDP annual growth rates, CCTV, October 31, 2017.http://english.cctv.com/2017/10/31/ARTI4LLMgWpsE3WEkdCcKAnX171031.shtml.
[61]Zhao, Lei. Xinjiang's GDP growth beats the national average, China Daily, October 20, 2017. http://www.chinadaily.com.cn/china/19thcpcnationalcongress/2017-10/20/c….
[62]Dixon, Robyn. U.N. accuses China of holding more than a million Muslims in a secret web of detention centers, TheLos Angeles Times, August 31, 2018. http://www.latimes.com/world/la-fg-china-uighur-20180831-story.html.
[63]CHRD; Equal Rights Initiative. Joint Civil Society Report Submitted to The Committee on the Elimination of Racial Discrimination for its Review at the 96th Session of the combined fourteenth to seventeenth periodic report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CERD/C/CHN/14-17) on its Implementation of the Convention on the Elimination of All Forms of Racial Discrimination. https://tbinternet.ohchr.org/Treaties/CERD/Shared%20Documents/CHN/INT_C….
[64]夏立民。王毅：新疆兩千萬民眾贊成政府做法，德國之聲中文網，2018年9月28日。https://www.dw.com/zh/%E7%8E%8B%E6%AF%85%E6%96%B0%E7%96%86%E4%B8%A4%E5%….
[65]多維新聞。胡錫進現身新疆再教育營，接觸女學員曝內幕，2018年10月21日。http://news.dwnews.com/china/news/2018-10-21/60092290.html.
[66]作者未知。實地走訪新疆職教培訓中心：被西方挑刺的機構竟然是這樣！，環球網，2018年10月21日。http://world.huanqiu.com/exclusive/2018-10/13323410.html.
[67]作者未知。中國政府在新疆對維族到底做了什麼？有沒有證據？，品蔥。https://www.pin-cong.com/p/146628/?s=147603. 查看日期：2018年10月22日。
[68]Roberts, Sean; Kanat Kilic. China’s Wild West: A Cautionary Tale of Ethnic Conflict and Development, The Diplomat, July 15, 2013. https://thediplomat.com/2013/07/chinas-wild-west/?all=true.
[69]米華健。新疆：天羅地網下的監控世界，紐約時報，2018年二月5日。https://cn.nytimes.com/opinion/20180205/china-surveillance-state-uighur….
[70]新華社。“一帶一路”高峰論壇270項成果清單公佈，中華人民共和國商務部網站，2017年5月16日。http://caiec.mofcom.gov.cn/article/jingmaoxinxi/201705/20170502575582.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