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月12日上午,由科隆驅車前往波鴻市,第一站是“社會救助中心”。這名稱聽起來像官方機構,其實是一個開放的民間自發組織。為失業者提供有關“社會救助”的諮詢服務,是它的重要工作項目。這裡的工作人員是自有職業、不領報酬的義工。中心採取會員制,經過申請再繳納5歐元,就可以成為會員。目前約有一百名會員,一部份是政治小團體的人士,也有單純參加到小酒館來的,年齡從16至70歲,很不平均。一般左派都是年輕人占多數,但是這裡都比較分散。身份職業也各種各樣,比如學生、退休者、知識份子等都有(接待我們的女服務者Rebeeca本人就是一個教師)。政治團體人士每月在這裡參加兩次討論會,每月有兩次提供給窮人的免費晚餐。
圖:波鴻的社會救助中心(Soziales Zenbrum Bochum)
左派小團體的集會空間
中心位於街角,外表是一間古老的小酒館模樣。進門就看見酒櫃。不過,只有每週五它才作為酒館開放,人人皆可進來。同樣吸引人的是張帖在牆上的大大小小的海報。這些海報針對種種社會議題:
- 針對新納粹的活動宣傳畫
- 與生態環保有關的採煤問題
- 即將在漢堡召開的有關難民的內政會議
- 歐洲的難民政策(難民不能自由走動)
- 為募捐打官司召開的慈善音樂會
- 大學生集會
- 針對核廢料應如何處置的問題(11月將有法例通過:可以用火車運輸核廢料到某地處理。全德國有1萬人參加了反對該法例的示威遊行)
- 德國參加了聯合國維和部隊,但那些軍人不是維和而是為其它地區帶來戰爭
- 賓士公司在南非直接或間接支持種施隔離
- 資本主義的問題……
圖:中心服務者York和Rebeeca在介紹自己的情況
稍稍流覽這些海報,你就會想到,這兒一定是左派人士聚會的地方。不錯。從左手邊進去,裡面就有是個小書店,出售別處不易找到的左派書籍。右手邊進去,有一間小劇場,可供演出和開會。每天晚上這裡都有不同背景的政治團體舉行活動和會議,宣傳團體的主張,爭取別人的支持。有個波鴻的共產黨小組每星期在此舉行理論研討會。他們來這裡,不是因為要帶來原有的政治意見,而是因為認同這裡的工作。活動本身也不帶宗教、工會、黨派等相關色彩,而是討論政治問題。例如核廢料議題,不同的小團體都關心這個議題。Rebeeca形容說:他們像狗咬住國家的腿一樣,通過舉辦各種活動給政府施加壓力,他們與國外團體也會有聯繫,在網路上定期會面和交流。關心不同議題的團體也會團結起來為共同的社會問題而努力。這些左派小團體在外面可不容易找到地方來搞這些活動。
為了爭取“集會空間”,二、三十年前在激進的左派小團體中很流行一種德國特色的“占房”行動,這樣就可免交房租。大部分被佔領的房子都是公司或政府或州所有的房子,不是私人住宅。成功的前提是,佔領的房子已長期閒置,並將這種佔領合法化。現在還有人在嘗試這麼做,科隆也有。但員警會很快找上門來。你佔領後,要和員警對峙,應付他們的干擾,隨時有人看守,還要對付法院等機關。不過,中心的小酒館不是這麼強佔來的,而是合法租賃的,Rebeeca說:這樣可以不受任何組織的影響,不用看別人的眼色行事。他們的想法是把它作為一般左翼人士的聚會所。
中心活動還包括安排反以色列的猶太人的專門見面會。這跟猶太人在德國歷史上的遭遇有關。而這類猶太人小團體在波鴻是找不到其它地方集會的。小酒館一般不給宗教團體提供活動場所。
此外,還有定期舉行的社會資訊交流等活動,大家可以交換當前形勢的最新資訊。
德國的失業狀況•二次失業金
目前全德國的失業率約8%,波鴻更高,達12%~15%。這裡以前是重工業區,採煤、制鋼,後來又有了汽車工業,現在這些行業衰落了,加上經濟危機等原因,很多工人失業。波鴻市在德國的名聲隨之越來越差。整個魯爾區的居民人數在下降,教育程度較高的人都想法到別處掙錢謀生,留下的人沒有辦法沒有出路,無力改變環境。波鴻的外籍勞工很多,主要來自土耳其,現在還有來自東歐等國家的,都是第二代,有德國籍,雖然和德國工人的待遇相同,但由於語言、民族背景等原因,仍然較受歧視,失業情況也較為嚴重。
在德國,失業者第一年能拿到比較好的失業補助,為原工資的80%;假如一年內沒找到工作,那麼接下來只能拿到很微薄的救助,政府部門也想方設法拒絕這些申請。也就是說,第二年失業者要按“哈茨IV方案”(“HARTZ IV”)拿二次失業金。該方案從2005年起開始執行1。現在全德國的生活水準都在下降。來這裡尋求幫助的人,大多數是申請二次失業金遭拒絕,或者拿到的數目很少,又或者受到不公正的對待。
圖:哈茨
領取二次失業金的人,政府會派“一歐元工作”給他們做,每週最少工作三十小時。這類工作不能影響到正式工作的位子,比如在森林中揀葉子之類的體力活。而現實中的情況是,本來有一技之長的人士因年齡大而失業,他們通過仲介找到工作,仲介會給他們找來專業工作,但時薪只能有一歐元。Rebeeca不無諷刺地說:德國政府也許並非有意創造低收入的工作,如果是的話,那麼政府的願望已經實現了。很多歐盟國家批評德國變成了低收入國家,很多本來在中國生產的企業都搬回德國,因為勞動力成本跟中國沒差多遠。德國政府則指責失業者不積極找工作,所以長期失業,並且不願幹“一歐元工作”,其實德國根本就沒有足夠的工作,政府是有意回避問題的核心。
關於無家可歸者的人數,沒有登記的數字。天冷的時候,政府會提供收容住宿的地方,以免凍死街頭。還有專門提供一些無家可歸人看的一歐元報紙等。
德國的社會輿論對失業者非常不利,歧視失業者。一方面,很多德國人認為上班是生活的重要部分;另一方面,近年來有國家領導稱失業人是蛀蟲,不勞而獲,等等。總之什麼不良的批評都有。“哈茨IV方案”通過之前,有一家比較有名的通俗報紙登了一個報導,還發了圖,稱德國某失業者拿了失業金在美國福羅裡達州過著逍遙自在的日子。本來德國從制訂到頒佈法律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但因為這個消息,媒體鋪天蓋地地報導。結果這項法律出臺得特別快。當然,報導中所說的那種情況可能有,不過是極個別的。而在金融危機中,銀行大亨通過操作手段讓高額收入的人把錢轉移到瑞士投資買房產之類的偷稅行為沒有被當成醜聞,反而這類極個別的例子卻被大肆宣揚。事實上,失業工人拿到的錢很少,生活非常艱難。
德國雖然是同工同酬,但女性工資還是比男性低,工種也沒有男性廣,主要做服務業。從登記的數字來看,男性的失業人數大於女性,這很可能是因為女性假如失業,只要丈夫有工作就不會去報名登記,領取失業金。家庭主婦不算失業人口。有的婦女打零工,也不被視為失業。失業的單身女性所面臨的問題就非常多。如果帶著一個孩子還要上班工作,孩子就沒人照顧。在德國,雇人照看孩子很昂貴,一般人負擔不起,這樣,失業就特別倒楣了。政府樂得失業者不去登記,這樣官方公佈的失業率也能低些。那些資料都是經過粉飾的,不能反映真實情況。
失業者救濟服務
失業者一直是“弱勢群體”,會受到整個社會的歧視。他們不可能在失業的時候還去遊行示威,因為在德國人眼裡這樣做是無恥的。其實並非如此,失業並不是失業者個人的問題。他們很無助,需要其它團體支援,給失業者提供幫助並和他們團結。例如,就在上個星期日,他們舉行了一次拿二次失業金的人士的示威活動,反法西斯等組織也來參加和支援。
所謂“救助”工作,主要是幫助失業工人申請失業金,以二次失業金為主。該中心的參與者中,有一個團體,名為“紅色救助”組織,他們向跟政府和員警有糾紛的人提供法律方面的援助。
此外,這裡每月給窮人提供兩次的免費晚餐。每次參加免費晚餐的大約有20人至100人,通常房間裡都會滿滿的。有個組織專門收集超市里過期的但還能吃的食物,免費派給窮人。星期天,窮人們拿了免費東西以後,還要等著吃飯,所以人很滿。
是否最窮的人會窮到沒錢買食物?他們答道:對於拿二次失業金2的人,政府還會代為支付房租和取暖費,大概300多歐元,另外給七、八十歐元的零花錢。錢是很少的,失業者如果不能妥善安排這些錢,會很快花光,有孩子的就更困難了。
失業者能不能從工會得到財務上的幫助?答覆:沒有,一些工會的秘書等以個人名義來幫助,但都是行動上的幫助,並沒有實際方面的幫助。
拜訪結束後,此次活動的安排者還為我們做了補充介紹:
中心的社會救助工作事實上由兩個政治團體在做。在波鴻市,有很多這樣的小組織,沒有特定的政治目的,而是為了保持政治獨立性。另外從需要的角度考慮,得有個地方來集合這些人,所以就成立了一個中心。有特定政治傾向的人也會和其他黨派團結在一起,但會表明態度:雖然政治觀點不同,但會為了共同目標而團聚在一起。可以說,成立這類中心的原因是不相信那些原來的政治組織,所以就自己成立小組。
像反法西斯這類較大的活動全社會都參加,已有幾十年歷史了,還有核廢料問題。生態保護方面的政治活動,某些派別也積極參與,但更多是市民積極參與,包含各年齡層次的人,力量比二、三十年前強大得多。喊得最響的一個口號是:我們不想要這樣的生活。比如最近,有10萬人要參加遊行,抵制斥資41億歐元的斯圖加特火車站擴建工程。這種生活方式背後是資本主義的邏輯,即更多的生產,更多的增長。議會中所有的政黨都支援資本主義邏輯及其生活方式。至於新納粹問題則與德國外籍移民工問題有很大關係。他們的口號是:移民工多了,導致就業率降低,社會不安全。
很多參與抗爭的人僅代表自己,也就是在參與抗爭的同時保持個人的獨立自主。那位元身為教師的中心服務者Rebeeca也說:他們反對任何機構。他們和所謂非政府機構(NGO)也劃清界限。他們做這些事是出於政治上的自覺性,即不能坐等政府的援助,需要自主和自助,可以說是“無政府主義”(意思是“無統治”)。
1 大陸媒體對此有過報導,茲引德國財經網:“‘哈茨’是德國大眾公司的副總裁,他受施羅德政府的委託,草擬了一系列就業和社會保障的改革方案……德國從今年1月1日起開始實行的,是重點對失業保險和社會救濟進行改革的‘哈茨IV方案’。這項方案引起了許多德國人的不滿,首先是因為它造成了一批長期失業和領取社會救濟的德國人收入降低;其次是按照這項方案提出的‘失業’與‘社會救濟’人群劃分的改變,造成了德國失業人數大量增加,目前已超過了500萬人。‘哈茨IV’因此成了‘艱難’和‘貧困’的代名詞。”(《德國就業市場改革行動“哈茨IV方案”“HARTZ IV”將更趨嚴厲》,鏈接:http://germanyfinance.cn/ns_detail.php?id=191&nowmenuid=41&cpath=0080:&…)